树上的魈灯

我只剩下一只眼睛,妄图倒映整个星河。

【荒泷一斗中心】记忆陷阱

温迪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有想通,为什么当年岩神的目光会落在那个人的身上。

 

01

风神有一项不为人知的兴趣,这个兴趣比起他那些广为人知的兴趣——譬如翘班,譬如摸鱼,譬如逗弄某个飞行生物来说相对温和无害许多,因此只有当事人,或者说受害者摩拉克斯本人颇为清楚,那便是——找岩神唠嗑,换句话说,打探岩神的小秘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像他们这种不知道活了多久的神明,想要找点能讨论旧事的,还活着的,能够正常对话的朋友,能选择的实在不多。

 

“喂,你说你是不是性格有点扭曲。”风精灵托着下巴,夏天海岛的风是湿的,有种独特的触感,“总是喜欢把神之眼送给不想要的人。”比如我家可怜又可爱的小女仆,做梦都希望得到风神大人的眷顾,偏偏某一日一颗岩系神之眼啪唧砸到了脑袋上。

摩拉克斯的表情很无辜:“有吗?”

 

“我可是听到了许多受害者的报告。”温迪摊手,空气中的盐分让和煦的日光变得粗糙,“包括你家凝光,被你注视了后,手上的神之眼就再也没能卖出去。”

摩拉克斯,或者现在应该称呼他为钟离了:“其实也是有例外的。”

温迪完全不信:“举个例子?”

钟离微笑:“荒泷一斗。”

温迪:“……好吧老爷子你赢了。”

 

02

大名鼎鼎的荒泷派头目的秀发一直都是荒泷派的人负责剪的。

他第一次去稻妻有名的美容店的时候,把托尼老师吓了个半死:“鬼啊!!”

一斗也吓了个半死:“这么贵?!”他对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理发师自认为和蔼地询问:“你们还招人吗——呃,我是说,招鬼吗?”

很快,无辜的赤鬼被愤怒的店主泼了一头一脸的盐粒。

一斗离开的时候皱着眉头吐着舌头,还不忘好心提醒:“你家里人没教过你驱鬼要用豆子吗?新鲜的那种。”

之后,稻妻美容店的店主们都成了黄豆店的常客。

 

不过一斗根本不在乎。偌大的稻妻,剪个头发还不容易吗?

于是这个不大不小的“任务”,一开始是鬼婆婆,后来是荒泷派的小弟阿晃,最后落在了久岐忍的头上。

 

久岐忍对于替一斗剪头发这件事没有任何怨言,不过她果断拒绝了一斗的建议“待会儿等头发剪好了,本大爷替你剪一个!”

忍不觉得一斗和自己的审美有任何共通之处,唯一能让她觉得苦恼的是,传说中天不怕地不怕,只怕鬼故事和豆子的老大一听到要吹头发,溜得比翘班的狸猫还要狡黠。“吹什么头发!这种东西,海风吹一吹不就自己干了吗!”

忍很无奈:“你实在觉得麻烦,干脆剪短算了。”

一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本大爷就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好吧,那答应我,头发不干不准睡觉。”

“知道啦~”大大咧咧的赤鬼被纯白的布匹围着脖子一圈,坐在矮矮的板凳上,像一只胖雪人,莫名让人觉得乖巧,虽然忍很清楚,这只鬼和乖巧二字永远不会有半点关系。

“喀嚓喀嚓。”交错的剪刀刀锋发出清脆的金属质感的响声,偶尔擦过赤鬼红彤彤的耳朵。

“唔。”一斗难耐地动了动,一点积蓄的发丝飘落下来。

 

“别动。”忍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这个人的头发很软,和他嚣张的性格很不匹配。她很小的时候听照顾自己的侍女说过,头发软的人,心肠通常也很软。

赤鬼嘀嘀咕咕:“好冰啊。”

忍被气笑了:“你不是只怕鬼和豆子吗?”怎么耳朵这么敏感。

一斗嘟着脸蛋反驳:“但是真的很冰啊。”

 

荒泷一斗从来没有和忍说过,在他还没遇到过鬼婆婆的时候,过长的头发总是将他绊倒。很快年幼的赤鬼学会了砸碎贝壳后用尖锐的边缘将头发磨断,粗粝的海风中,磨断的不仅仅是柔软的白色发丝,还有他对人类的信任。

或许一斗已经不再记得第一次允许人类手持利器靠近他时的心情,但是忍可以从这个人的固执中感受到某种东西——如果想要守护一个人,先要一起守护他的底线。

 

“好啦好啦,只差一点点了,乖,不要动。”

“那本大爷要奖励。”

“……剪完后带你去吃拉面。”

“呜哇!!那我要加两片叉烧!还有溏心卤蛋!”

“啊啊啊别动啊,好像剪坏了。”

“什么?!——”

 

03

忍有一本秘密账簿,里面不仅仅有荒泷派的各项支出,老大的人情往来事故,更重要的是,还记录了和荒泷派,尤其是和老大有关系的各项人员的“数值表”,如果用更通俗的话来说,可以理解为好感度。

 

作为负责把关的“娘家人”,久岐忍眼中,对于迟钝又蠢笨的老大周围转悠的人类或者非人类都有准确而中肯的评价。

八重神子:容易和老大一起做出出格行为的曾上司,没有必要最好不要让老大靠近。

托马:绝大情况下温柔无害然而笑脸下似乎隐藏了什么。

九条:见到这个人出现就该给老大准备盒饭了。

钟离:某种意义上可以将老大放心托付(带孩子?)的稀有人选。最难得的是,可以和赤鬼度过愉快的下午,并且是双方都非常愉快。

神里绫人:大凶!大凶!

 

04

在稻妻的普通人心中,有些记忆被刻意遗忘了。或许是自我保护的本能,也或许是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争过于惨烈。毕竟人总是倾向于逃避的动物。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后来沸沸扬扬的谣言口中的背叛者恶鬼,当年也不过是战争中并不罕见的牺牲品。

 

不过真相向来是奢侈的东西,被战争所创伤的岛屿更无闲暇去追溯当年的原貌。

或许某种意义上,人们更需要一个用来憎恶的对象,一个愤怒的指代物,一个情绪的宣泄口,而这个对象究竟是人类还是恶鬼,其实并不重要。

然而神明作为距离真相最近的存在,却是一个例外。

 

影很少做梦。

在永远荒芜和寂静的一心净土,她醒来后面对的永远都是空白。

今天或许是个特别的日子。影睁开眼睛后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梦。她迷迷糊糊地原地打了会儿座,等仆人送茶点和小说书进来的时候,罕见开了腔:“帮我……找几个人。”

 

狐狸和天狗到了之后,影沉默了会儿,她站起来,坐下去,在虚空中转了三圈,脑海中始终无法想起那个名字。

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羡慕摩拉克斯。听说岩神是从来不会遗忘的,想必生命中那些珍贵的过往,他可以永远记住他们的样子。而她的利刃可以斩断仇敌的头颅,却无法挽回已经失去的人和记忆。

 

就这样消磨了一会儿,影的口中忽然吐出了一个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名字:“稻妻城里是不是有只吵闹的赤鬼?”

九条吓了一跳,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生平第一次抬眼去窥探神明的脸色:“是不是他叨扰到您了?雷神大人,一斗他其实并不是故……”

神明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喜欢吃什么?帮我把他喊来吧。”

 

那天的一心净土里罕见地出现了一棵盛大的樱花树,树下又绵密柔软的草,草上一块方正的布,布上坐着四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神一只狐狸一只天狗一只鬼。

狐狸宫司掩面而笑:“啊啦啦,今天是吹的什么风?”

九条被宫司大人斟了酒,却在出神:听说鬼除了不吃豆子从来不挑食不知道我选的蛋糕他喜不喜欢啊亏我还特地和监狱的看守打听但是对方说无论监狱里提供的是什么套餐他都吃得一粒不剩……

而在码头上帮工的时候被一言不发的天领大将掳来的茫然赤鬼:“这是哪儿?”

 

诡异的气氛下,四个人因为某位神明的心血来潮,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下午茶。

或许此时神明自己也不曾知晓,她的看似无心之举,无意间还原了当年那些人曾经的位置。

 

盛大的樱树,极盛转为极衰,如团如锦的粉色碎屑如同落雪般缠绵地飘下。影低着头,虚空中由她的力量幻化出来的樱花花瓣落到了清亮的酒水面上,一瞬间有什么画面闪过,画面中有个人慵懒地躺在她的膝头,她的左手执剑,右手却温柔地抚摸着那对尖角。

这个人是谁?

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影茫然地抬起头,试图抓住些什么,然而只看到了比她整整高了四个头,差不多有她两个大的荒泷派头目。还有萦绕在赤鬼周围,同样转瞬即逝的粉色落雪。

“……算了。”

 

之后一斗被迫聆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他耸耸肩膀:“我是无所谓啦,喂,这是按时计算工钱的对吧?”换来了九条恼怒的瞪视和不甘愿的点头。

 

樱花似乎永远不会停歇地落下,而他们手中的酒杯内,酒面一寸寸低了下去。

“事情就是这样。”影一饮而尽,难得微微笑了笑,“很无聊的故事吧?”

一斗像是猛然惊醒,他思考了会儿,忽然间抬起手,众目睽睽之下大力揉搓了一番雷神尊贵的脑袋:“抱歉,我不能代替鬼族接受你的道歉。”

所有人都愣住了。而雷神本人已经石化。

“嘛,但是本大爷的那份,已经原谅你啦!哈哈哈哈哈哈!”


当雷神窘迫地从鬼族的幸存者冒犯的手掌下挣扎而出的时候,狐狸已经笑软了腰,趴在地上直不起身。

影的头发散了,当年某个人送她的发簪落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觉得有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口积蓄,像是这些年无法诉之于口的思念和愧悔,在这一瞬间,随着某只鬼的笑声轻飘飘浮起来,又轻飘飘地远去了。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更改,重要的是永远要向前看。

 

雷神板起脸,重新恢复神明的威严:“听说你最近刚刚过生日?”

一斗喜滋滋地挠了挠自己的脸蛋:“没想到连雷神都知道了,啊叫雷神是不是有点太生分了,以后我可以叫你阿影吗?”

在某只天狗发飙之前,影微笑着作了回答:“既然知道了,我来补你一份礼物罢。”

 

次日。天领奉行门口。

某只嚣张的赤鬼一大早就来到晨练的九条将军门前,故意露出腰间金灿灿的免罪金牌来回晃悠。

被吵嚷到头疼不得不出门驱鬼的天狗,沉默地看着一斗一连换了四十九个姿势秀他昨天新得的“生日礼物”。

“哈哈哈哈哈哈阿影说啦!每年我可以自由选择一天,无论做什么都会得到神明的原谅!”

 

天狗冷漠地拔出一根箭矢:“将军大人或许会原谅你,但是稻妻律法不会。”

“喂!混蛋天狗,你这绝对是公报私仇吧?!好好好好好好本大爷让着你……喂!!不准没收我的免罪金牌啊!!!”

 

05

荒泷一斗是鸣神岛码头出了名的冤大头。

工钱低,干活利索,除了嗓门有点大之外,是老板们争先雇佣的对象。偶尔对于别人过于没有防备心而被克扣了工钱还以为是自己的责任连连道歉,于是路过的旅行者,或者路过的神里家主,或者路过的闲游的异邦人,甚至连来稻妻旅游的律师某混血仙兽都会看不过去而出言相助。

 

因此对于路过的九条裟罗来说,面对某个大雨中没有得到工钱被淋得浑身湿透的赤鬼,就这样置之不理的话,实在有些良心上过不去。

然而今日的任务尤其重,不可能抽出空来照顾这么大一只鬼。

九条心思转了转,对着饿着肚子的可怜鬼抬了抬下巴:“你,跟我走一趟。”

一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明明是受害者,居然还会要坐牢:“混蛋天狗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本大爷是被骗了啊!”

 

知道啊,笨蛋。

九条微微笑了笑:“嗯,所以去牢里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会被骗,到时候记得写一篇反省报告,写完背给我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之前的反省报告都是阿忍给你写的。”

赤鬼立刻垮了脸,哭丧着跟在天狗身后:“哼哼哼,本大爷今天非要吃穷你们天领奉行不可!”

 

九条却没有搭理他。

任务是一刻钟后,监牢里有人保护安全,还提供营养均衡的牢饭,也不用淋雨。啊对了,要提醒一下多给他准备几份套餐,没有豆子的那种。

她扭过头,迅速地瞥了眼赤鬼湿淋淋的身躯,叹了口气,真是白长了这么大个子。

 

“喔,是阿忍!快来救我!”

路过转角的时候,赤鬼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九条蓦地一愣,觉得这个笑容有点眼熟。

振作一点啊,是被笨蛋传染了吗?她红着耳朵低下头暗中骂自己。这个傻瓜的笑容不是每天都能看见吗?

 

“忍啊,既然你来了,就麻烦你把他带回家去吧。另外给他再科普一下稻妻的反诈骗法。”

哀叹着遇到这只鬼自己就沦为啰嗦的婆妈角色的冷酷天狗将军并不知道,她方才在恍惚中注视的,是传承在天狗记忆中,曾经战友的笑容。

 

五百年前。

“喂,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靠,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废话什么,大不了下辈子我来照顾你总行了吧?”

“哼哼哼,那要说到做到啊。”

“天狗从不食言。”

 

06

一心净土。

 

“啊啦,我以为你会留着那棵樱花树呢。”狐狸晃着尾巴,慵懒地给自己涂指甲油。

“他喜欢他的生日礼物吗?”影没有回答眷属的问题。

“岂止是喜欢。不过似乎小裟罗被气得够呛。”

影情不自禁地浮起一点浅淡的笑容:“是吗。对了,你不是知道他对豆子过敏?”

“知道啊。”

“那怎么还送他油豆腐拉面的礼券?”我记得你这方面向来很有分寸啊。

“可能就是不想对他太好吧。”狐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指甲。

“嗯?”

狐狸对着涂歪了的指甲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总觉得,如果对他太好了,会勾起一些不想承认的回忆呢。”

 

影沉默了会儿:“所以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他吗?”关于鬼族的过去,那些羁绊和回忆。

狐狸吹了吹指甲:“这样不好吗?”

影耸耸肩:“确实,虎千代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狐狸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还记得她的遗言吗?”

影:“……”

“看来没有忘记。”狐狸笑了笑,轻佻地用新染的指甲碰了碰雷神冰冷的脸颊,“话说回来,你到现在都没有做到呢。”

 

“……主要消灭提瓦特所有的豆子这种遗言谁能做到啊!!”

 

07

钟离来到稻妻是他退休后的第二年,路上偶遇的某个热心指路的赤鬼,不出一分钟后就开始和他勾肩搭背。

 

“嗯?你问我这个角?哈哈哈哈其实本大爷是鬼啦,不过现在已经和人类一起生活了所以不用害怕。”

“是吗?”

“嗯呐,对了钟离老弟,我看你发型不错啊,璃月剪的吗?璃月剪头发贵吗?”

“还行。对于当初鬼族决定融入人类的原因,一斗阁下有什么看法吗?”

“嗯?呃,大概是因为——再强大的鬼,也需要别人给他剪头发吧?”

 

再强大的存在,也会需要陪伴。

可惜对于神明和鬼来说,陪伴从来都是奢侈的东西。

 

08

“所以,我还是没搞懂你到底看上了这只鬼什么啊。”温迪化作一缕风,绕过赤鬼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颊。

钟离笑了笑:“是吗?”

“对啊。”温迪忍不住抱怨,摩拉克斯就算成为了钟离,似乎也永远学不会坦诚,“和你的风格不说完全不符,只能说毫无关系吧。”

“嗯。”钟离情不自禁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发尾,“但是发型挺顺眼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眼影画得不错。”

“……就这?”

 

09

“所以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可以拥有永恒的记忆。”

“是吗?”

“嗯。我有一些想要拼命想要回忆,却再也记不起来的东西。”

“说的也是。”摩拉克斯微微苦笑。

 

——其实我倒是有一大堆,想要忘却,却永远无法释怀的记忆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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